男子目光有些呆滞,似乎已经极为疲惫,仍旧依靠右手努力的打磨着坚硬的花岗岩,浑然不觉身后已经站个人。
“请问你在此工作多久了?”
朱慈烺在这男子背后轻声问了一句。
汉子扭头看了看朱慈烺,看出朱慈烺穿着不似穷人,并没有回答。
岳洋也是一身便装,他知道神武皇帝此举,想为穷苦人出气的。
看这汉子竟然不理不睬,岳洋就要发火,但被朱慈烺拦了下来。
“我们是漳州来的客商,想采购些花岗石,顺便来工坊瞧瞧,请别见怪,手受伤为何不休息?”
朱慈烺再次微笑问道。
这男人终于说话了,并操着一口闽南语:
“石头砸的。”
“不能休息,要扣月钱!”
“扣就扣呗,身体弄垮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请一天假,不仅当天没有月钱,还要多扣三天工钱,不划算,不划算。”
这汉子很无奈……
朱慈烺又问道:
“咱们工坊一天休息多久呢?”
“没有定时,一天要打磨出一百块砖,打磨完可以下工。”
“那一块砖要打磨多久?”
“这个没个准儿,平均下来得半刻钟还多。”
朱慈烺仔细算了一下,一块砖需要半刻钟还多,就算以十分钟为例,一百块砖也需要将近十几个时辰。
还不包括去搬运石块和罗列石块,加上其他诸如吃饭、上厕所等,如果动作稍微慢了,就要连轴转,否则就是恶性循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大明发展是不错,百姓吃饭也不是问题,但下面还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
“听说这里前几天死个工友,不知可有此事?”
朱慈烺微微叹了口气,再次问道。
但这个问题,汉子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干着手里的活计,朱慈烺不依不饶的又问了一遍。
“你问这个干啥,如果你想买石头,就去找东家。”
汉子似乎有些顾忌,并且不想继续聊天。
朱慈烺从泉州城一路走来,这样的石头作坊看到十几家,里面的做工环境脏乱到令人发指。
工人们长期在充满石粉的环境里,时间久了容易形成尘肺,这病在后世也很难治疗。
更要命的还是长达二十小时的工作时限,如此工作,即便是年轻人几年也得废掉。
朱慈烺心中愤懑难平,他努力的鼓励理工创造、鼓励商人经商,希望大明快速腾飞。
朱慈烺希望百姓们都能生活的比先前更好,如果大明迅速的腾飞给百姓带来的是苦难,朱慈烺宁愿发展步伐慢点。
这些年,各地传来的消息,都对他的功绩赞誉有加,虽然表面上他不在乎,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窃喜,谁不想得到认可或者赞誉呢?
现在,他突然有种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感觉,觉得下面人反应过来的不见得是真相。
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相,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须亲自去探查、去深入民众。
而朝廷只鼓励经商还不够,还必须在规则上限制商人,让其不得肆意的剥削工人。
现在的大明就犹如一只粗放型的资本狂龙,各地都在大搞工坊,各地也都在修路铺桥。
朱慈烺放开了对资本主义萌芽的束缚,殊不知完全束缚容易闷死,完全不束缚又容易跑偏。
二人离开工坊,直接去了泉州知府衙门,岳洋亮出身份,让知府把工坊哪些人都带来审问。
……
“你们干什么?为何胡乱抓人!
“在下也不是吃素的,若是让我妹夫知道了,你们会很惨……”
还没进门,老板就开始骂骂咧咧,他原来就是泉州城一青皮,自小就偷鸡摸狗不办好事。
但其妹妹容貌姣好,被永春县的知县看上,并纳作了妾侍。
后来那妹夫升任了泉州知府,他便鸡犬升天,开始在泉州城开始作威作福。
不算城外的这家采石作坊,他在城内还有几家布庄、两家杂货铺,除采石作坊外,其他铺子都是靠着手段盘回来的。
“哦?你妹夫这么厉害的吗?”
朱慈烺不怒反笑了。
“那当然,知府大人知道吗?那就是我妹夫,你是哪个?”
“泉州知府?我不认识,你可认识这块腰牌?”
岳洋从身上摸出锦衣卫腰牌举在老板面前。
……
老板猫着腰紧紧盯着面前的那块腰牌,奈何他根本不识字,看这腰牌造价似乎不菲……
“跪下!”
还等他想好如何应对,岳洋一脚踢在他小腿上。,此人顿时跪倒在地……
“大人,衙役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小的抓了来,您可得给小的做主呀!”
看看妹夫,他立即多云转暴雨,还不忘倒打一耙。
“不知这位工友姓甚名谁?”
朱慈烺没理会老板,而是问伤了手的汉子。
岳洋的一声高吼,吓到了这些工人,他们还以为犯了什么大罪,都畏缩的跪在那里。
“小人叫刘民。”
那汉子畏惧的说道。
岳洋问道:
“刘民,还有你们,现在问你们,必须要如实回答,这关乎你们以后的生计,明白吗?”
他明白对这些底层人心理,有时候越是态度好,他们越是不肯说实话,你露出上位者该有的威仪,他们反而会屈从于权威。
一群工人闻言急忙点头。
“老板是否强制要求你们每天打磨一百块砖?”
工人们急忙点头。
“大人,这要看熟练程度,新来的即便是十几个时辰,也不见得能打磨好,经常因此两三天连轴转!”
刘有民似乎明白岳洋是在帮他们,又解释两句。
岳洋点点头,又问道:
“前几天是不是有个工人,不堪重负过劳而死?”
“有!”
“没有,休要胡说八道,姐夫他们诬陷我……”
这时,知府的脸都绿了,小舅子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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