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速侯站在军阵之心,居高临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场。
本来他已经心如死灰,以为今天多半要死在这里。可随着战斗的进行,他忐忑又恐惧的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
汉军这防守,实在是太稳了。
尽管他也多次指挥过上千人的战斗,也算是个经验丰富的鲜卑将军,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悍的军队。
在他的印象里,去年郝昭带来的曹魏铁骑,就足够令人震撼,单兵素质和战术水平都远超鲜卑的牧人骑兵。
而周默手下的这一千人,乍看上去,不过是一群温和有礼的年轻人,离悍勇二字似乎有些遥远,可真打起仗来,却仿佛是天兵下凡,强悍无匹。
他们的强悍,并不单单体现在个人的勇武上面,而是作为一個整体的强悍。一千名士兵,就仿佛是一个人一样,号令齐整,同进同退,对每一道军令的执行都堪称完美。
即便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如同潮水一般四面围攻,窦速侯也没有在任何一个士兵脸上看到恐惧的神色,军阵如铁桶一般,半步都没有退缩。
窦速侯还观察到,他们是用一套复杂的令旗系统来指挥军队作战。
军师费祎坐镇中军,就在自己身边。只见他用望远镜观察敌人的实时动向,然后不时下达命令,身后的执旗官得令之后,就举起不同颜色的旗帜,做出不同的动作,也就是旗语。
每当旗帜发生变化,四方军阵的各级执旗官都迅速将旗语准确传递到下级部队,于是各部士兵就能马上做出反应,或前进,或后退,或调整阵型。
反应速度之快,几乎能达到如臂使指的程度。
这种作战方式,简直如同艺术一般,窦速侯从未见过。没有经年累月的训练,绝对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水平。
反观鲜卑人指挥作战,基本全靠吼。拓跋力微就曾说过,没有一个大嗓门,当不了好将军。
鲜卑人最崇尚的,是个人勇武,首领拓跋力微本人,就是一位足以以一当十的猛将,他在部族中的权威,基本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然而,看到年轻的汉将军关兴数次带人冲下小丘,反冲魏军阵地,而且每次都能毫发无损地返回,如入无人之境之后,
窦速侯认为,两个拓跋力微,可能也敌不过关兴。
他又看到汉军的最高指挥官周默本人,神色相当轻松,只是偶尔跟费祎说几句话,全程都没有亲自指挥作战。
他跟费祎说话的时候,好像是师傅在带徒弟一般,现场实地教学。
窦速侯心想:“看来,他们还没有全力以赴啊,只是把这战斗当成是一次学习的机会。真是恐怖啊。”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郝昭就像一条饿极的狼,面对关在铁笼里面的肥鸡,口水直流,头在笼子上猛撞,磕得鲜血直流,笼子却毫发无损,始终吃不到鸡。
到了午后时分,天色却突然昏暗下来。
先是刮起了一场大风,接着漫天的沙尘席卷而来。
在草原的春天,沙尘天气十分频繁,但像如此剧烈的沙尘暴,还是比较少见的。
狂风和黄沙,阻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已经不具备继续战斗的条件。
郝昭无奈,只好命士兵们撤了下来,暂避风沙。
“啊呸。”一个偏将吐了吐口中的沙子,眯着眼凑到郝昭面前,诉苦道,“将军,这支蜀军是硬骨头,不好啃啊。”
郝昭也是紧皱眉头,咬牙道:“我也没料到,这支军队居然如此强硬。不愧是蜀国车骑将军的部属,一定是蜀军精锐之中的精锐了。”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那偏将道,“我们已经是和鲜卑人彻底闹掰了,我猜测用不了太久,拓跋力微得到消息,一定会赶过来的,到时候就麻烦了。”
“放心,他还没这么快赶来。”郝昭道,“再等等,这风沙说不定很快就会停了。等风沙一停,我们一鼓作气,一定要拿下蜀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郝昭在帐篷里缺坐立难安,每隔一时半刻,就要亲自顶着风沙出帐观望,想看看风沙何时才能停下。
然而,一直等到日头已经偏西,风沙才稍微有些缓和,勉强具备了作战的基本条件。只是天色已经渐晚,留给郝昭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副将们纷纷请命出战,可郝昭却是一反常态,只坐在军帐里面凝神思索,没有下达军令。
一名副将急道:“将军,快下命令吧!马上快要入夜了,拓跋力微就算再迟钝,到了明天,也一定能赶过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郝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蜀军太强,时间太迟,即便现在进攻,也不可能拿下蜀军阵地了。我们已经尽力,奈何上天不护佑啊。”
“那该如何?难道这个节骨眼上放弃吗?”
“不。”郝昭冷冷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放火。”
郝昭道:“如今草原之上,去年积雪早已消融,却无雨水降下,天干物燥,枯草遍地,极易引火。我们只需在这附近四处放火,借着大风,短时间内,火焰必将呈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汉军就算再强悍,毕竟也只是血肉之躯,不可能抵挡得住这烈火燎原!”
几名副将听到郝昭的话,都兴奋起来,而只有一个校尉,却是面露惊恐之色,站了出来道:
“将军,切不可放火啊!”
这个校尉,是九原人,也算是半个游牧民族出身,郝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校尉继续道:“将军,我曾遇到过草原上的大火,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景象。野火一旦燃起,七天七夜不熄,所过过处,寸草不生,无论人畜,都不可能生还。”
郝昭笑道:“火势如此厉害,难道不是好事吗?如今的局面,我已经不求活捉周默。能烧死他,也是好的。”
那校尉道:“不是这样……一旦火起,其蔓延速度之快,如果没有亲眼见过,是绝对难以想象的,我怕到时候,就连我们自己都跑不了啊。正所谓玩火者,必自焚也。”
“放肆。”郝昭怒道,“我们只要在上风处放火,火势再大,又能奈我们何?更何况,我们人人有马,来去如风,还跑不了吗?你若再敢多言,就是乱我军心,定斩不赦。”
那校尉不再言语,退了下去。
经过一番商讨,郝昭决定,趁今晚夜色暗中布置,在汉军所在的土丘四周,每隔三百步,就设下一个引火点,一共设下上百个引火点。
等到夜深之后,一声令下,一起点燃。然后大军全部上马,一齐向上风口撤退。
等这场火熄灭之后,再回来认尸,如果能捡到周默的尸首,那自然最好不过。如果无法辨认,就随便找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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