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国家的天子。”
刘禅气息微弱,但说出的话,却是如雷贯耳。
周默听到刘禅的话,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张老道也傻了,心里怕得要死。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从皇帝嘴里亲口说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光是听到,就已经僭越了。
刘禅继续慢悠悠地道:“说来好笑,我是这个国家的天子,至高无上,无比尊贵,所有人都匍匐在我的脚下,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可同时,我却又是一個极度自卑的人,我的自尊心,比琉璃瓦还要脆弱,一碰就碎。”
“我喜欢听太监和朝臣拍我的马屁,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美美地幻想着,原来我也是英明神武的皇帝,我效法先帝,礼贤下士,任人唯贤,又有自知之明,无为而治,所以相父和你这样有能力的大臣们才会忠心耿耿地为我效命。大汉在我的手上还于旧都,父皇没办到的事情我办到了,历史会铭记我的伟大功绩。”
“可你打我的那个耳光,却将我的美梦彻底击碎了。自那以后,太监和朝臣们再拍我马屁,我也开心不起来了,反而感觉他们是在讽刺于我。我气得三天三夜都睡不着觉,我甚至都想杀了你,都怪你,不光践踏了我的自尊,还彻底戳破了莪的美梦,把我拉回到了痛苦的现实之中。”
“其实,我心里明白,若是没有相父,没有你,就凭我刘禅,能有什么?我外不能南征北讨,内不能治理民政,朝廷各派系势力,争斗夺权,而我又如何能制止他们?等他们争斗出个赢家来,运气好一点,扶持我作为傀儡,割据自立。运气差一点,谁知道哪个家伙就会杀了我而投靠曹贼。”
“兄长,我就是个废物,呜呜呜。”
刘禅的眼角流下两行泪来。
“不不不,你不是废物,千万别这么说。”周默一边搬石头,一边道,“皇帝这个角色,就是个金牢笼,看似尊贵,实际却泯灭人性。陛下,你不是废物,相反,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好小伙儿。你很善良,也很有自知之明,这两点都是十分稀缺的好品质。
“但想要当一个伟大的皇帝,就不能太善良,甚至要残忍一些,冷酷一些。也不能太有自知之明,否则会缺乏强大的意志力和信念感,也就很难干出什么大事业来。
“秦皇汉武,好大喜功,自以为天地之间唯我独尊,对榨取民力为己所用缺乏分寸感,就使劲薅,使劲造。
“客观上讲,他们是建立了不朽的伟大事业,但驱使他们建立伟业的,只不过是内心无穷无尽,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罢了。”
“看来,我是当不了这种皇帝了。”刘禅苦笑一声,“不过,你可以啊。你这家伙,连我这个皇帝都敢打,说你一句缺乏自知之明,自以为天地之间唯我独尊,也不为过吧?”
“呃……”虽然听出来刘禅是在开他的玩笑,但周默也被噎得够呛,苦笑道,“这话太过言重,以后可别再说了。若是传了出去,我这颗脑袋,怕是要搬家了。”
周默说着,看了张老道一眼,吓得张老道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刘禅道:“不,我今天就要说。兄长,我问你话,你千万要老实回答我。你……究竟想不想做皇帝?”
“不想。”周默果断地道。
刘禅道:“我听说,当年曾有人劝曹操称帝,曹操不许,反而说,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你是想做周文王吗?”
“也不想。”周默道,“你就别瞎琢磨了。如果这个国家必须要有一个皇帝,那么他必须姓刘,也只能姓刘。刘,就是天命,什么曹,什么孙,什么周,都是篡逆。
“你觉得我不像别的臣子那样尊重你,甚至还敢打你,不是因为我有什么不臣之心,而是因为我真把你当我的亲弟弟,想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皇帝。”
“不。”刘禅道,“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我当不了皇帝,我也不想当皇帝了,趁我现在神智还算清醒,我还不如就学那上古贤王尧舜,禅位给你罢,你封我个世袭国公,我想干什么,就干些什么,没人约束于我,一身轻松,我也省的受这皇帝的累,多好。”
“安乐公?”周默嘴里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词儿来。
“这名字好,我喜欢。”
“好什么好,不行。”周默道,“俗话说得好,当一天皇帝撞一天钟,你这皇帝必须好好干着,不能撂挑子。”
“哪有这俗话,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老家的俗话,你没听过正常。总之你必须好好干,明白吗?”
“不明白。我干不好,你当街就敢揍我。我不想干了,让位给你,你还不要。你快逼死我算了。”
“快闭嘴吧。”周默道,“天底下像你这么矫情的皇帝,我真是头一次见。”
“天底下像你这么奇葩的臣子,我也是头一次见。”
“我说刘阿斗,咱们一个懒政昏君,一个犯上奸臣,倒也挺般配啊。”
“没错。将来史书上若是记载了去,怕是要惊掉后人的下巴了。”
刘禅说着,开心地笑了。
渐渐地,压在刘禅身上的石头,已经被周默和刘老道二人小心翼翼地清理完毕。
忽然,一滴湿漉漉的液体滴在了刘禅的脸上,刘禅还以为是汗水,正要抬手去擦,却是闻到一股子血腥的味道。
刘禅望向周默,只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还在专心致志地进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只是他双手十根指头,因为不停地在石头里面刨挖,已经全部磨破受伤,正缓缓地滴着鲜血。
周默认真地检查着刘禅的双腿,见只是一些皮肉伤,并没有伤到骨头,显然是厚厚的脂肪起到了很好的保护和缓冲作用。
用力拍了拍刘禅的大腿道:“有感觉吗?”
“有,木木的。”
“试试看,腿能不能动。再动动脚趾头,看能不能动。”
刘禅用力蹬了蹬腿,似乎有点知觉,却用不上力,只说了一声:“能动,但是麻。”
“麻就好,说明没残废。你压得太久了,要尽量保持活动,等血液循环开了,慢慢就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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