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涛点点头，轻叹一声：“做这个手续怎么也得几十万打底，上百万吧？”

“应该是这样。”

“那..那咱这点钱根本不够用啊，杯水车薪。”

“是这个理，但也没办法。”

李野看着他，苦笑着问道：“还是说你能拿出一百万来？”

陆林一听，脸色瞬间暗淡下去：“别说一百万，就是一万我也拿不出来啊。”

“那不就是了。”

“小野，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都快三十的大男人了，结果兜里他么的一万块都拿不出来？”

李野摇摇头：“世人皆苦，唯有自渡。”

“现在挣钱不容易，成年人的心酸又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所以，别多想。”

这是李野的心里话，钱难挣，屎难吃，亘古不变的道理。

更何况在这年头，遇到这种事，还能愿意拿钱出来的本身就已经很不错了。

社会现实，万事万物都逃不开一个钱字。

老人也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为了一个钱字，多少亲兄弟反目成仇，家庭关系破裂的事情，多的去了。

所以在李野看来，拿多拿少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愿意拿。

涛子这几年想来也不容易，一个人养着一大家子。

本来钱就不多，真要狠心拿个一两万出来，估摸着兜里就真的是一毛不剩了。

但，他也有家要养。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所以能拿，愿意拿，在李野看来已经是上上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小野”

涛子轻轻笑了一下，沉默一会，突然讲起了三个人小时候那些趣事。

一路上，听着那些陈年老事，时间仿佛都慢下来了一样。

半小时后

市第一人民医院，脑科重诊病房。

当李野轻声推开病房大门，看到的就是雷子一个人默默坐在病床前，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不知道是因为太困在睡觉还是在默默想着什么。

病床上雷忠国闭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不定。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心率监视仪不时发出的滴滴滴声以及刺鼻的消毒水味。

推门声打破了这片小空间的安静

坐在病床前的雷子听见声音马上抬头，转过身，当看清来人的时候急忙起身，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小野，涛子你们来了呀。”

李野点头，同时伸出手指竖着放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示意他小点声，担心吵到正在休息的雷忠国。

谁知雷子摇摇头，咬着牙龈说道：“没事的，我爸他听不见了。”

听见这话，涛子心下一紧，视线急忙从他身上转移到病床上。

难道是雷忠国病情恶化，已经陷入昏迷了？

中午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

李野跟他想法一样，脸色微变。

顾不上其他，涛子快速走到床边问道：“雷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是啊，雷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医生说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了，如果要做手术的话，必须尽快。”

雷子看着自己的父亲，久久才低声说道：“现在就是扩散的后遗症，陷入短时间的昏迷了。医生说，如果不做手术，接下来昏迷的频率跟次数会越来越多。”

“那手术什么时候能做？”

涛子心急，立马问道。

雷子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不是，你低头干嘛啊？说话啊？什么时候能做手术？”

“涛子”

李野深吸一口气，上前拉住他：“别说了。”

“可...”

“好了，不要再说了。”

不等涛子说完，李野拍拍雷子的肩膀，轻声问道：“手术要多少钱？”

“一百多万。”

听着这个数字，病房一片死寂。

“一百多万，一百多万...”

涛子终于反应过来，眼神无光，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数字，仿佛要把这个数字念透。

没记错的话，来的路上他还跟小野聊过这个话题。

当时还是他说的，做这个手术起码得大好几十万。

可直到这一刻当数字报出来的时候，他才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一百万，只有三个字，但却仿佛有一万斤重一样，死死的压在三个人的心头上。

李野知道雷子没有回答陆林话的原因，什么时候做手术？因为他也不知道。

不，更准确的来说是，这个手术能不能有机会做？

如果做，那一百万又从那里来？

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普普通通的雷子从那里去拿出一百万来？

一百万，对于LJ市那些富豪来说，也许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数字，或者一张随手签名过后的支票就能有的东西。

但对于雷子来说，一百万就是他的命，如果他的命值一百万的话...

可如果因为没钱，不做这个手术，那他又要如何心安？

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生他，养他长大，供他上学，一口饭一泡屎拉扯他长大的亲生父亲。

三年前，他没了妈妈。

两年前，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朋友也没了。

而如今，老天爷似乎连他最后的依靠也要抢走。

这一瞬间，李野心里又浮现出了涛子之前问的那个问题：

“老天有眼吗？”

如果有，这一切是为什么呢？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雷子一家世世代代本本分分，不偷不抢，可到头来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雷子站在那，没有说话，只是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直到眼前一片模糊，直到浑身开始发颤。

“雷子”

陆涛声音沙哑，走到他身边，手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最终无力的落下。

“我没事，我没事，谢谢你们。”

雷子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只是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李野沉默，抬头。

这一刻似乎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了力量，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怎么说，好像也说不出口。

病房气氛有些低沉，但绝对不能就这么低沉下去，必须得有人站出来。

李野深吸一口气，想着转移下两个人的注意力：“好了好了，钱的事情一会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雷子，不是说阿叔他想吃饺子吗？包好了，你先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对了，我多熬了一罐鸡汤，还做了个苦瓜酿肉，你最近肯定没吃好，也一起吃点吧。”

说完，李野碰了下陆林，示意他去搬下桌子。

“对对对，还是小野记事，你瞧我这破记性。”

涛子急忙点头，四下看了看，病房里也没有个桌子，病床旁边的柜子上也摆满了各种医用仪器。

看来看去，也就只好把唯一的三张凳子摆在一起，当成一个临时桌子来用。

李野把打包好的饺子，鸡汤还有苦瓜酿肉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招呼着雷子吃点。

“尝尝吧雷子，我告诉你，小野这手艺简直神了，我在一边看着他做的，馋的我差点没掉到锅里面去！”

涛子原本情绪低落的不行，陡然说道李野厨艺明显好了不少。

一边拖着凳子放到桌边，一边不停介绍着做菜的过程，成功的把雷子注意力给捕获。

“听你这么说，看来咱俩还是比不过小野啊。”

“小时候就这样，本以为长大了咱俩能超过他，现在看来该是咋样还会是咋样。”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成功的勾起了我对小野做的这些菜的兴趣。”

雷子笑了一声，坐下去轻轻的把保温盒的盖子打开。

顿时，浓郁的香味在病房里面蔓延开来。

“我去，真的好香！”

惊呼声从雷子嘴里传出，别说他，陆涛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知道啥时候也找了张凳子坐下来，看着桌子上的两菜一小吃，口水哗啦啦的开始流下来。

“怎么样，没骗你吧？”

“没，没...我，我先尝尝看。”

雷子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饭菜是真实的，回过神来之后，也不拿筷子，就这么直接用手拿上一个饺子，蘸了点酱汁，就往嘴巴里塞进去。

“我去，你小心烫啊！”

涛子提醒一声，手指在饭盒里面点来点去：“你看，这个颜色稍微深一点的是猪肉馅，这个是牛肉馅，这个是韭菜馅的。”

“哦哦，好...”

雷子已经顾不上说话了，嘴巴里的饺子随着被咀嚼开来，薄厚恰到好处的饺子皮混合着鲜香的猪肉馅味道顿时在嘴巴里迸发开来，让他的味蕾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了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这饺子....

没等他把心里想法表达出来，眼看着他吃完一个饺子，涛子已经忍不住先问出声：

“怎么样？好吃不？”

“是不是贼香贼香，我告你啊，这要不是小野说特意做给你跟叔叔吃的，这饺子绝对活不过三秒！就更别提还能一路顺顺利利来到医院了！”

“对了，你别光顾着吃饺子啊，还有那鸡汤跟苦瓜酿肉也吃点啊！”

涛子不厌其烦的说着长说着短，雷子则是不断点头，看着李野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嗯，好吃，香，特别好吃。”

李野拍拍他：“好吃就多吃点，不够我回去再包就好。”

“好...”

雷子连着吃了好几个饺子，喝了一口鸡汤，终于忍不住抿着嘴小声说道：“如果我爸醒来，他一定会很开心的。他好早以前就念叨着想吃饺子了，没想到饺子做好了，他却昏迷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病房里的气氛又是一沉。

稍稍犹豫，李野走过去，安慰道：“放心，雷叔叔一定能吃上这饺子，而且以后也会经常吃到的。”

“是吗？”

雷子抬头看着他，像是在抓一个救命稻草。

“肯定是的！”

涛子也点头：“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而且说不定下一刻，叔叔他就醒了呢？”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

三个人背后，病床上已经陷入昏迷一个多小时的雷忠国发出了微弱的呼喊声：“水，水...”

“爸！”

“雷叔叔！”

“叔叔！”

三个人的声音先后响起。

雷子第一个站起来，一个箭步就跑到了床边，满脸激动，紧紧地握着那双满是茧子的双手，嘴唇颤抖个不停。

“雷子，水，叔叔他要喝水。”

陆涛小声提醒

“哦，哦哦，对，水，我爸要喝水。”

“水呢？”

“这，水在这，来给。”

李野快速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同时说道：“雷子，你先别急。”

“我，我去叫医生。”

涛子说完就往门外跑，显然也是激动的不行。

二十多分钟之后

随着医生的离开以及雷忠国的苏醒，病房里终于不再那么压抑。

“小野，涛子，你们来了呀。”

病床上，雷忠国吃力的睁着双眼，看着李野两个人，嘴唇微张，脸上露出了笑容。

“是我们，叔叔。”

李野把手伸过去，安慰道：“放心，刚刚医生来过，说叔叔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是..是吗？”

“是的呢阿叔，你呀就安安心心养病就好，其他的不用多想。”

涛子点头，接着说道：“对了雷子，赶紧把饺子端过来吧。”

“哦哦，好。”

“阿叔，我们听雷子说你想吃饺子，所以上午回去后小野特意包了点带过来，还熬了鸡汤跟做了个小菜，您尝尝看味道合不合口呢？”

“咳咳，又让你们麻烦了。”

“嘿嘿，这算什么呀，阿叔你可就别再说了。”

“先尝尝看吧，要是喜欢吃，我们明天再包点来。”

“好，好...”

雷忠国笑的很开心，雷子拿上筷子，喂他吃了几个。

“饺子啊，好...好吃。”

“嗯呢，叔叔你慢点吃，不够我们回去再包，等你好了可以天天吃。”

“对了，还有这鸡汤跟苦瓜酿肉您也吃吃看。”

李野指了指另外两份菜，倒是担心他能不能吃下去。

“好..好。”

雷忠国点头，三个人就这样陪着他说话，病房里难得出现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直到雷忠国说想睡会，三个人才轻轻走出病房。

雷子抬头，好几次想说点什么...

“行了，我们又不是外人，放心里就好。”

“嗯嗯，小野说的对，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叔叔治病。”

涛子走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等两个人离开医院的时候，雷子只是说了一句话：“我会让我爸做手术的。”

然而第二天

当两个人再次来到医院的时候，听见的却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爸！”

肝胆俱裂的声音突然响起，刚走到脑科大楼，还没来得及进门的李野和涛子两个人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东西从高空坠落，砸在地上一样。

“小野，听见没？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楼下掉下来了啊？”

“还有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涛子停下脚步，把刚伸出去推门的手收了回来。

还不等他多说一个字，李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剧变的同时转身疯狂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李野几乎是用咆哮的方式吼道：“快涛子，出事了！”

声音落下的一瞬间，涛子也是想到了什么，一边呢喃着不会的，不会的，一边不要命的朝着李野追去。

“啊！死人了，死人了！”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跳楼有人跳楼了！”

“快报警，报警啊啊！”

“啊啊啊！”

混乱几乎是瞬间就在脑科大楼外爆发，惶恐的人群不断从某个方向四散而跑，尖叫声，惊恐声瞬间响彻整个脑科大楼外的广场。

“让开，让开！！”

李野和涛子两个人发疯似的跑着，一路上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很快眼中就出现了一堵人墙。

“让开！”

李野大吼一声，直接越过人墙，入目一片血色。

隔着好远一段距离，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他脑后流出，宛如溪流分支一样朝着四面八方流去。

直接把一大片地面染成了鲜红色，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不会的，不会的。”

人影头颅歪向一边，看不清面容，在围观人群的异样眼神中，两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一步一步朝着人影走去。

随着距离拉近。

终于

倒在地上之人的面容清晰的映入到两个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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