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还是要念下书,肚子里没有墨水水,空落落的,不顶事,只凭腿脚,不能胜人。”
左文法既是说给自己的,更是说给左二把的。
“爹,儿子明白您的意思了。”
“可惜了哪,贺玉,人称‘赛青主’,几试不中,落第秀才,时疯时癫,时喜时狂,俺有认不得的字就问他。他还给俺讲很多道理。”左二把说。
“他经常给你讲什么道理?”左文法问。
左二把正要开口,贺玉又走到左二把的马头前。
“好啊,好啊,臭小子,你终于要跟你父亲闯荡江湖了。好啊,好啊!学而优则仕。非也。莫走此路,形同于我。人皆说‘大隐于朝,小隐于市。’依我说是‘大隐于市,小隐于朝。’”
贺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左文法说什么。
左文法听着贺玉的话,好像不认识他似的,手握缰绳,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贺大哥,你还会考吗?”
“考啊,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放弃的。”
“贺玉,你屡试不中,自称看破红尘,自称‘赛青主’。依你看,这孩子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左文法真诚地看着贺玉说。
贺玉看了半天左二把,也像不认识他似的,想了半天,吟道:
身后有余莫伸手,
眼前无路想回头。
茫茫江湖多羁绊,
君王赏赐到中兴。
玉阶进身无着痕,
立身中正枉清明。
迷途知返作凡人,
返乡授拳留青名。
“贺玉,还是那句话,家里的事,多多关照关照。”
“嗨,别婆婆妈妈的了,快走吧。再婆婆妈妈,就走不出这个村了。我送二把兄弟几句话,一切皆是天意,天意啊!”
贺玉朝他们挥挥手,自顾着甩甩鞭子,一步三摇地走了。
左文法琢磨着贺玉的话,怔怔地愣在那儿。好半天,他对左二把说,“这位秀才的话,你可记住了?”
“爹,自己的路自己走。他人哪里会晓得。”
年轻的左二把哪里能参透命运的偈子。
“不,你一定要记住这位秀才大人的话。说不定,他的话真有道理。”左文法坚定地说。
“好,俺记下了。”左二把勉强地说,“爹,你看他手中的鞭子在挥什么舞什么?”左二把指着贺玉对父亲说。
“看不出,他好像是在胡写乱画。”
左文法定定地看着贺玉在猛挥乱舞。
“那是他在用鞭子写字。他买不起笔墨纸砚,就以地当纸,以鞭当笔,以风作墨,字写得出神入化。”
左二把被这个贺玉的神奇劲儿感染了。
“他真的还要考?决不言弃吗?那么,他一定会考中的。”
左文法似乎在给自己鼓劲。
“其实,我了解贺玉。他说考,其实是绝望了的,不会再考了。据说他的文章是最好的,可就是没有给主考官送上礼。唉,再加上他的那种个性,那幅犟脾气,不肯折腰,更不愿意同流合污,当然就屡试不中。家里又穷得揭不开锅,他母亲无法,只好让他给人去放羊。几年了,羊倒是添了不少,他再没下过考场,整天在地里舞玩!”
左二把幽幽地对父亲说。
“此人将来了不得,了不得啊,今日的狂士终将成为一代大师的。”左文法止不住地颔首低语。
“爹,他会成一代大师?”左二把不解地问。
“只是凭一时感觉。咱走咱的路。”左文法催马前行。
脚下的峪河扭动着并不汹涌的身子,逶迤前行。
羊们已涌到河边饮水。
贺玉甩着鞭子,站在一个小山坡上,看着父子二人缓缓前行。
慢慢地,他背过身,躺倒在黄土坡上。
“大风起兮云飞扬,……归故乡……”
贺玉狂放不羁的吟诵声和长短不一的羊群咩叫声,还有那低矮破旧的故乡村庄,一点点缩成一幅剪影,留在左二把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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