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日,他们来到龙虎山,张灵潇神情也无变化,倒是道生不忍他多看,明里暗里想快些走。
几个不开眼的散修前来挑衅,目光凶狠如饿久的豺狼,道生施展些许神通,便轻易打发了。
“这群不开眼的孽障!”
道生啐了口,张灵潇却只是叹息。
离开龙虎山后,这一路越发沉默,道生在边上,感觉越发难猜尊者想法。
“生如蝼蚁…”张灵潇突然呢喃了声。
“什么?”
“生民如蝼蚁弱小,在大地上打着转”
张灵潇回过头,望着不明所以的道生和尚,“陆安平提过的,他说那位天上的云中君就是这般想!”
“……”
道生沉默了瞬,努力捕捉识海中的经卷记忆:“佛陀曾说过,众生平等,无论是蝼蚁、飞蛾、还是鹰隼、豺狼,还是生民,乃至鬼物,都是平等的,都可以追求涅槃超脱之道。”
“涅槃是什么呢?”张灵潇指着远处,一只秃鹫正快速落下。
道生有些突兀,但这块记忆尤深,“涅槃便是超脱。”
“超脱之后呢?”
“这…”道生有些答不上来。
“昔日佛陀涅槃,留下净土,至今世间不乏菩萨罗汉降世……”张灵潇沉吟着:
“佛陀又何在?”
道生彻底答不上了。
这时,那只秃鹫扑哧落在枯枝上,地下茅草窝着具尸骨,只残留几片令人作呕的腐肉。
“我也不明白。”
张灵潇没有问下去,他心中也没有答案。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秃鹫饱餐,然后目睹秃鹫转过头,又猛地振翅跑去。
“小僧想…生灵总要追求存在的意义!”
道生努力组织起语言,“秃鹫是无知的,只是按本能行事
而人为万物灵长,有教化传承,会思考……这也是我佛修行的起源。”
张灵潇知道道生所说,是佛陀菩提树下苦思冥想,继而悟道的事。
“佛陀遍观众生,求涅槃超脱,这也是他寻求的存在”
道生似受鼓舞,说得越发起劲,“我们都是沿着佛陀走过的道路,追求某种意义,最终超脱,涅槃是最终的形式!”
“又回到超脱之后了……”张灵潇抬起头。
道生垂下头,他无法回答尊者的问题。
“走吧,还有时间慢慢想!”
张灵潇缓缓道,道生赶忙跟上。
人世间的流离与惶恐,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无论是繁华的城廓,还是偏僻的乡野,四处冲着着逃难的难民,个个衣不蔽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不曾收敛的尸首随处可见,或是冻饿而死,或是死在兵祸,加上不时现出的阴神,人间几乎成了炼狱。
可即便如此,人们还是没有停下厮杀因为粮食是稀缺的,而且再也种不出,没有人能抵住求生的热望。
“这么下去,不用等水、火灾了!”
张灵潇愁绪难去,佛陀留下三灾预言,净土也传弥勒降生,可自己不懂得如何解救?
道生心中也苦涩,这些人不乏曾经给予施舍、甚至听得讲经的民众,如今应许的弥勒就在跟前,光明净土却不知在何处?
这时,他们一齐注意到几个身着奇异装束的陌生人白衣白袍,非僧非俗,在收敛尸首,甚至分发些粥米。
“白莲教…”
道生叹声,忙解释道:“说起来和东林有渊源,唔…也是打着尊者的名义,可不伦不类的,有些昔日的僧侣投奔。”
张灵潇没说什么。
没多久,几位白莲教中到跟前,为首的上下打量了阵:“世间罹难,净土白莲……原来是东林寺的高僧!”
他们行了个颇怪异的礼数,冲着道生道。
道生还了一礼,胡乱圆了张灵潇身份。
接下来,他们开始讨论莲教结社,说团结多少教众、打下多少豪绅粮仓云云……
听得出,他们大多是不识字的农人,刚才那声招呼已经是最文雅的话语了。
粗鄙、恐慌,而不失信心……无论这信心,有怎样的来源?
道生听得不安,白莲教固然笼络起一大票民众,可永夜谁来解除?
眼前这几位,连同其他教众,些许的挣扎,不过与蝼蚁一样无助
可怜!
张灵潇却听出几分生的意味。
无论如何,他们在向上,他们在求生……
即便如蝼蚁,只知道从泥缝中刨食,畏惧细小的水流如汪洋,甚至永远没有希望超脱……
可这股本能由衷打动了他,即便暴力、厮杀是另外一面。
生如蝼蚁,可总有几个仰头望向天空…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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