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看他,将手机交给另一位同事后,独自出了剧院,往医院跑去。
中场休息十五分钟,上半场的演员们皆是大汗淋漓,严硕摘下眼镜抹去脸上的汗,他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太慢。
急诊室里的灯亮起,韩叙坐在急诊室门口,手机屏幕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挪动。脑海中全是严父严母脸上脖子上全是血的被抬下救护车,身上的衣服分不清是什么颜色,韩叙紧跟跑到急诊室,被拦在外面。
门被渐渐关上,大幕被逐渐拉开。
舞台上的人光鲜亮丽,急诊室内狼狈不堪。舞台下观众们的掌声络绎不绝,诊室外满是叹息。
谢幕时,演员们手拉着手朝观众们鞠躬,老傅在台上一一介绍演员们主创人员,并表示感谢,他有说不完的话,仿佛要将整个剧院的“编年史”都给讲完才肯罢休,严硕一颗心分为两个用,现在都高高悬在半空中,他望向观众席上两个空落的位置,本该属于父母的两个位置。
目送观众们散去,老傅对于今天的首演很满意,并提出要去聚餐,李沐霖正在摘假睫毛,瞥到镜子里的严硕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连服装都没换,像是要去做什么着急的事。
“严硕你去哪?我们待会儿聚餐。”
严硕头也没抬道:“我有事,你们好好玩。”
“严硕,这可是你的光荣时刻啊,大家给你庆祝呢!”有的人在一旁调侃道。
“谢谢。”严硕淡淡道:“我有急事,先走了。”
手机被摔的不成样子,屏幕上隐约印着医院的地址,就在剧院附近,狂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等他狂奔到医院时,只见韩叙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里拿了一张纸。
“小叙,我爸妈呢?”他的声音近乎颤抖,他的每一声喘息都快要了他的命般。
他的脚底下轻飘飘地,长廊被扭曲地天旋地转,他接过韩叙小心翼翼递来的纸。
死亡通知书。
患者:严强、应霞.....抢救于2月8日22时28分死亡....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近乎白的眩晕,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而独有‘死亡通知书’几个大字格外显眼。
沉默良久,“肇事者呢?”
“已经被拘留了,有酒驾的嫌疑。”韩叙的声音鼻音很重,眼眶也红了一圈。
严硕眉头锁在一块儿。口中溢出一丝血腥味儿,他从还没脱掉的戏服里取出钢笔,在家属姓名上签名,而后交给从一旁路过的医生。他的眼角也不自觉地划下几滴眼泪,他很快的拭去,攥紧了拳头便抬脚向外走去,却被一双手给拉住。
他回头盯了韩叙一会儿:“放开。”
她拽的更紧,粗糙的西装外套将她的手指磨得生疼,“你将肇事者痛打一顿后,叔叔阿姨就能活过来吗?”
她又将严硕拉近几分,“如果可以,我一定跟着你一起把他往死里打。可是严硕,叔叔阿姨已经走了,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要带着他们的那一份儿好好活着。”
她在他的眸子里,严硕将她的手拉开,淡淡地勾了勾嘴角道:“那肇事者,就带着他侥幸的心理,安然无恙的在牢里度过十几年,而这十几年的伤口就会像一道伤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
韩叙道:“我理解你的心情,这很痛苦,非常非常痛苦,可是不管多疼,你都要带着伤疤活着,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是啊,他的人生才刚开始,第一次站在大舞台上,第一次独挑大梁,第一次向父母证明自己。
可是,他们不在了。
在严硕人生刚刚开始时,他们不在了。
严硕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豆笋焖肉,再也听不到父亲满口乡音的和自己唠叨。
院子里的小鸡仔还没有长大,不知道以后没有人喂它该怎么办,买了新的白酒也没人喝了,给母亲的新棉袄还没来得及穿,积雪也再没人打扫....
还有好多事呢。
“我会向你们证明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多么偏执固执。他没有看到,自己离去时父母的失措,也没有看到两位老人的脸上,沟壑般的皱纹更深一层。
他坐在长椅上,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不断回想父母在世时的模样,可这些记忆随着生命的消逝变得模糊,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看他们一眼?
大概很久了吧。
他用力扯着头发撕裂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指甲嵌进肉里都感受不到疼痛。
韩叙抽搭鼻涕,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打着。
从那儿以后,他常梦见父母,梦见积满雪的老家,母亲端出一盘又一盘冒着热气的菜,还有白酒喝的醉醺醺的父亲,就像小时候一样。可是梦醒以后呢,看着孤零零的自己,又看着太阳升起。
有的人醒了,而有的人却永远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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