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公寓顶层，橘猫拖着一只小球从架满屋顶的猫通道里叮铃咣啷跑过，惊起了卧室中相拥在软被中的二人，关随远从被褥中探出手臂，随手捞起桌上一件物什扔出去，正正砸在门上方的管道，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通道里的橘猫静了静，又老鼠一样叮铃哐啷跑远了。

“跟它置什么气。”磁性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罗野支起手臂，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关随远将自己埋在被褥里，瓮声瓮气地哼哼：“不知好歹的东西，烦死了。”

“那也别扔我的手机呀，砸坏了你那位好友的消息可就不能及时收到了哦。”罗野帮他把被子扯开，露出睡眼迷蒙的一张俊脸，阳光穿过窗棂照进来，关随远不适地眯了眯眼：“关我屁事，是他自找的。”

若是不了解他的为人，罗野是很难在关随远反手黑了孟星河一道之后还这么喜欢他的，摆明了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男孩，因为看不过去舒家人对孟星河的压榨，以及那位榆木疙瘩的朋友忍气吞声的模样，才格外任性地擅自公开了视频。

摇头笑了笑，罗野俯身在他鼻尖落下轻吻，微哑的烟嗓低沉悦耳：“早安，小刺猬。”

关随远顿了顿，轻哼一声背过身去，闷声道：“人都抓去了，你还不赶紧去看着？”

“哟，还说不关心呢？”罗野哈哈大笑，“一个有美国护照，一个惯于周旋，不是我不信任当地警方，他们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在历来的跨境合作中所有的审讯双方警员都需要参与，是为保证双边信息的一致性，然而当地警方优势明显，很多时候都会有单独提审的操作，加上罗野只身一人分身乏术，更没有必要在这些不成文的惯例上与当地警方撕破脸，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他所关心的也并不是舒泽一案的最终结果，而是刘易斯瑞恩隐藏的货物流通渠道。

从床上翻身下来，罗野随手抄起来被自己丢在地上的裤子，一边穿着，目光却落在了床头柜上小小的相框，那里面是少年时期的关随远，他在某一场活动上的忽然回眸，眼中有隐隐的惊喜，一张有点类似于摄影抓拍的文艺手法，却罕见地出现在他的床头，只能说明拍摄这张照片的人，对关随远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提前公开视频，实际上是为了将外界的目光都吸引到天舒复市上去，而淡化在翻查舒泽一案的注意力，你比孟星河更加不愿意揭露舒泽一事，这就有些奇怪了，你是在保护孟星河吗？”穿好裤子，罗野点了根烟，就这么懒散地倚在墙边，赤裸着肌肉分明的上身，摆出一副令人血脉贲张的痞气笑容。

“你就这么笃定他是凶手？”关随远嗤笑一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至少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是的，如果刘易斯的指认无误的话，他至少要有自己拿药的渠道和运送方法，这些倒是还没有确定。”罗野吐了口烟圈，慢悠悠说道：“除非他是被胁迫，但这更无从证明了。”

微微冷笑，关随远张开锐利的桃花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罗野，你从我这里套不出什么东西的，有这种无聊的心思不如早早收拾了回去老老实实上班，也许还能查到更多的证据呢。”

拘留孟星河，本来就是一个幌子，想要浑水摸鱼，就要先把池水搅混。只是罗野没想到他的打算被关随远一眼看透，他甚至可以猜测，也许关随远手中就握着舒泽一案的关键证据，只是没到时候，他根本不会表露出来。

罗野掐灭烟头，低声笑了笑：“上班有什么意思，哪里有你诱人？”

眉宇微挑，他不怀好意的笑声轻而易举地将话题掩去，关随远闻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笑意却未达眼底。

“舒小姐，孟先生的审讯还在初步阶段，目前我们暂无法对您公开。”警官周立在门口拦住了舒窈，沉声道：“另外据我们了解舒泽生前曾发送了一封定时邮件给您，请您将这份邮件交给我们。”

“邮件？”舒窈抬头，哥哥的确有一封类似于遗书的邮件，在哥哥过世后的半年突然出现在她的邮箱中，信件很短，是哥哥一贯温和的谆谆教导，只在末尾模棱两可地说过一句话：

我犯了错误，不能够乞求神祗的宽恕，但星河是个温柔的孩子，你要待他好，很好很好，像世界只有这一人般。

总共不足五百字的一封短信，一直被舒窈打印出来珍藏着，然而原邮件在邮箱中究竟还有没有时效，已经很久没去看过了，那封信有什么问题吗？

她转身从手包中抽出笔电，幸而被她转存多次，邮件尚且有效，她将邮件翻出来，依言转给了警方，心中却不由地忐忑，倘若十年前哥哥早有预感，提前将一部分线索加密传送给她，那么她所错过的，极有可能是关于哥哥死亡最直接的证据。

然而她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哥哥那样温润如玉的人，竟会对星河做出那般禽兽之举？

而温顺乖巧的孟星河，又如何会阴险到借用毒品暗杀或者逼死哥哥？

多么荒谬的假设。

可如果孟星河并不是如先前猜测的那般，是哥哥的同性情人，而是被强迫留在哥哥身边，那么后来哥哥性情大变甚至于突然死亡，而他回国后想尽办法与她成婚，掌控或者帮助舒家以赎罪，似乎就显得格外顺理成章。

他是受害者，同时也是凶手。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他们之间一切的纠缠与晦涩似乎都能够很容易解释。

所以他十分排斥与她亲密接触，从来不会任何甜言蜜语，爱她这句话，一次也没有说过。

所以他永远都缩在自己独属的空间，从来不愿意将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告知与她，不止是身体状况，连同公司的许多事情，他的各项计划，也都不会与她坦诚。

所以他始终可以做到对她相敬如宾，温文尔雅，不吃醋，不偏执，从来都从容以待。

赎罪和合作，从来都不需要付诸真情实感。

舒窈扣住笔电的手指倏忽失力，如果在这场戏文里，她只是一个用以赎罪的符号，那么她那些娇怯与欢欣的爱意，都成了一次次可笑的愚行。

关于遥远星河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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