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订了。”
“成,你妈……就不用知道了吧。”
“嗯。”
说完简短的几句话,施成川就走了,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他是真的老了,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大概施成川自己也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切都变得很不真实。也是从那天开始,施成川觉得自己这一生大概都是在梦境中,自从有记忆开始这些年的场景总在他眼前闪现,他的精神变得恍惚起来,甚至有些分不清楚哪些是梦,哪些不是。
施有信消瘦得越来越快,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他像一具干尸,皮包着骨头,偶尔会睁开眼睛,眼窝深陷,涣散无神。他清醒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除了睡觉,就是喊疼,或者发脾气,他似乎已经没了理智,发脾气变成了常态,身边照看他的邻居们都变成了他发泄的对象。立国和张霞已经不敢再去那间屋子,只要他看到这母子俩,就会变得像一头发了疯了狮子。施成川和秦玉珍时常去那间屋子看看他,只要他醒着,也一定会暴戾无常,用尽浑身的力气将他们从眼前轰走。被轰出门的秦玉珍会站在门口,眼眶红红的盯着屋里头站着,有时甚至站上许久,才会拖着沉重的步子沙沙地离开,没有人告诉她老四怎么了,她也不问,就只是每日去看看。
那时,已是快入冬的时节了,天气变得时好时坏,没有阳光的日子里多半是风雪,吹着门外干枯的树枝丫嚓嚓地响,偶尔有羊圈里的羊咩咩地叫。除了这些,就剩下诡异的安静,这样的安静中有时夹杂着施有信哼哼唧唧的呻吟,夹杂着张霞打骂立国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抽噎声和孩子哇哇的哭声。
大家在这样的安静中度过了几日,不知从哪一日开始,施有信拒绝进食,他的饭量从一碗面条变成了一碗粥,再到后来的小碗粥,直至到那日不再吃饭。他那日清醒的时间最多,早上端给他的粥他没有喝,盯着那碗粥看了许久,问了一句:
“姑父,照看我很辛苦吧?”说完又从那张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那日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施家的远房亲戚,施有信的姑父张林。张林被这笑容吓了一跳,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看到这孩子笑,虽然笑得那么瘆得慌。
“这孩子,突然怎么了。不辛苦不辛苦。先吃口饭吧,不吃饭怕是不成。”
“姑父,我二哥呢?”
“你二哥。你二哥说是定了下个礼拜迁坟的日子,提前准备些吃的,这不一大早就带着洋芋粉下粉条去了。他走的时候还来看了你,那个时候你在睡觉。怎么了?你不舒服了吗?”
施有信没有回应张林,而是挣扎着想坐起来,张林把他扶到了靠着墙的地方,在他身旁拿被子和枕头垫上,防止他歪斜着跌过去。施有信歪歪斜斜地靠在墙上,像一块要腐烂的枯肉,瘫靠在炕上。他盯着那碗粥盯了许久,也不开口说话,张林也不敢开口,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只见施有信盯了许久以后慢慢低了低脑袋,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
“姑父?”
“嗯?需要啥,你说。”
“姑父,能不能……能不能让张霞过来给我换一件干净的衣裳,这件衣裳看起来很脏。”
“哎呀,这几天你不想见她们,立国妈也不敢进来,看来你今天状态不错,干净的衣裳肯定有,我这就去找立国妈,你先坐着,不要动啊,我很快就回来。要不要让立国也过来,你很久没见孩子了,想孩子吧?”
“不用,不想,别让立国过来。就让张霞给我换身衣裳就成。”
“哎,成成成。”张林听了这话很是高兴,这些日子他一直很反常,就今日看着很清醒,状态也不错,还知道换衣裳了,看来是不是他们家要准备迁坟了,还是有效果的。他赶紧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施成川他们,让张霞把干净的或者新一点的衣裳去给换上,当时秦玉珍也在,她听到这个消息,也一阵欣喜,高兴得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施成川看着他们着急忙慌地给老四准备新衣裳,也没说话,点了支烟,走出院门。他站在门外看着施有信住的那间屋子,透过窗户恰巧能看到他的半边脸,在那半边脸上并没有看到像张林形容的那样“精神焕发”。施成川盯着窗户里透出来的那半边脸抽完了整支烟,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灭了以后就拖着步子朝老大施有仁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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