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悦平静道：“谢谢您博士。”

助理站在一旁，平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生物科学部的人都知道，戴维博士非常理性，要想打动他太难了！

戴维扬了扬手里的纸张说道：“你的论文已经足够证明你的科研能力，我想问你几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可以吗？”

“可以。”柯小悦略一颔首。

“为了帮助那些人，现在的你面临失去学业的风险，你后悔吗？”

柯小悦思忖片刻，慎重道：“不后悔。有一件事我必须向您坦诚，我似乎天生缺少一些感情。”

戴维显得非常意外：“感情缺失症？这很危险。”

柯小悦知道自己不是因为生病才缺少了一些感情，但是她觉得这没有必要解释。

“是的，这很危险。没有感情的浮动，一个人看似活得洒脱，什么都不在乎，实则会慢慢失去自我。他们无恨，所以淡漠；他们无爱，所以冷；他们无忧，所以麻木。我不愿意变成一个淡漠、冷、麻木的机器，所以我试图让自己去承担一些什么，或是责任，或是恩情，无论是什么，只要能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就好，我必须守住这个底线。经历了那一切，我累过，痛过，哭过，或许在别人看来那是一种糟糕的体验，但是之于我，那是再珍贵不过的情感。”

柯小悦指着自己的心，徐徐说道：“我知道自己出了问题，我的心就像一片沙漠，广阔却荒芜。但是当雨水落下的时候，沙漠会在一夕之间变成花的海洋，奇迹瞬间发生。那些爱和恨、感动和愤怒，对我来说就是滋养沙漠的雨水，很珍贵，所以唯有感谢，没有后悔。”

戴维沉默了很久才道：“如果你不说，我一点儿也看不出你有感情障碍。”

患有情感缺失症的人没有共情能力，体会不了他人的喜怒哀乐，多疑、麻木、冷，与社会格格不入。

但是在柯小悦身，戴维看见的却是完全相反的特质。

柯小悦苦笑道：“因为我在治疗自己。我努力去在乎别人的感受，努力去融入周围的环境，哪怕那很难。”她的每一段人生都是一次历练，而历练的意义就在于让自己变得更好。这样的感受和体悟，恰如隐藏在沙漠中的无数花种，虽然看不见，但是你不能否认它们的存在。

戴维盯着她看了很久，继续道：“听说你失去了一个孩子，你后悔吗？”

柯小悦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摇头：“或许我的答案会让您感到不适，但是我不后悔。您也知道，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孩子身边。一天二十四小时，我们常常会花费十八个小时待在实验室，而孩子的成长不能缺少父母的陪伴。我只有一个人，我的陪伴对孩子来说更为重要，所以我选择了放弃。”

戴维在纸写了两个词：承担、放弃，然后在中间打了一个问号。

他在心里默默问道：如果与柯小悦交换位置，我会如何选择？

最终他发现，自己会选择理想和事业。

有的人更感性，有的人更理性，而柯小悦的感情缺失症导致她的选择会更倾向于理性，这没有错，只是观念不同而已。

他很久没说话，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才故意冷了语气说道：“柯，如果我还是决定取消你的录取资格，你准备怎么办？”

柯小悦挑了挑眉，把一张面额巨大的支票缓缓推到他眼前，低声道，“我可以向您表明我的诚意，譬如给生物科学部再建造一栋实验大楼，或者购买一批实验器材？您觉得哪一个更合适？”

为了这张录取通知书，她也是拼了。

戴维严肃的表情竟然有些绷不住，忍笑道：“好吧，柯，你的诚意打动了我。从你的谈话中我了解到你是一个有责任感和底线的人，你试图让自己去坚守一些东西，这很好。当我得知你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卖了，我非常愤怒，我以为你是一个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人，但是今天我发现我错了。”

他盯着柯小悦的眼睛，继续道：“最近有一位科学家发布了一项研究成果，他利用基因改写技术孕育了两个孩子。这严重触犯了我的道德底线。改写人类基因，这是帝科学，是一把双刃剑，谁也不知道被改写之后的所谓完美人类还是不是我们的同类。末日、丧尸、毁灭，灾难的大门已经被我们推开了一条缝，那样的后果太可怕了。科学家具备创造一个世界的能力，也具备毁灭一个世界的能力，我不得不慎重做出选择。我必须确定我的学生都是有底线的，而不是疯狂的唯利是图之辈。”

“我能理解您。”柯小悦颔首道。

戴维站起来与她拥抱，“很好，你已经通过了面试，我将成为你的导师。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说服我改变主意的人，你的诚意打动了我。”他冲柯小悦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却没有收下那张支票。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却可以为他人做到这种地步，他觉得柯小悦是一个奇迹。

原本并不指望能说服戴维博士的柯小悦愣了很久，才感激地道谢。

她走出办公室，看着眼前温暖的阳光，原主，希望你喜欢我为你选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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