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还没有眉目，现在还不是暴露老于头行踪的时候，万清宸想着自己能找到他，别人自然也能找得到，为了老于头的安全起见，万清宸将他安排到了一处安全的处所。

回到客店已是深夜，刚走进客店后院，沈琼芝房里的灯就亮了，万清宸知道她在等一个答案。

他不知道是自己去告诉她，还是等她来问，他站在她的门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敲这扇门。

然而，门开了。

她的脸上表情复杂，她应该已经猜到了答案，镇定而木讷，她只是想求证，她又不想求证；她急需知道答案，她又不想知道答案。

“万大哥，进来吧。”她转身进了房，他跟她进去了。

万清宸注意到她对他的称呼变了，不再称他“万老板”了。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着了。”万清宸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他不知道这结果给她带来的实际痛苦是多少。

“是他杀吗？”她弱弱地问，眼里是楚楚可怜的畏惧，她其实畏惧那个真相。

他点头。

她没有哭，只是把手里的一方帕子绞得几乎要碎裂，所有的恨、悔、痛都绞烂在这帕子里了。她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父女与世无争，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了她的父亲，就在她出嫁的这一天，到底图什么？

她想不明白，脑袋疼痛欲裂还在想，到底为什么要加害她可怜而又无用的老父，她的脑袋运转跟不上胸口的闷痛，胸口对闷痛抵不过脑袋的疼痛，为什么？为什么？……

“沈姑娘，沈姑娘——快醒醒——”有人在掐她的人中，她感到了一点疼，醒来，她倒在万清宸的怀里，他的脸色看来很不好。

“你醒了，太好了，我扶你上床躺着吧。”万清宸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上了床，她示意不要睡下，他便取了枕头让她靠着。

万清宸心里说不出的愧疚，他愧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本不需要翻出她父亲的旧案，可是为了让老于头尽快现身，他就这么残酷做了，这么不顾她的痛苦……

“万大哥，谢谢你。”沈琼芝泪如雨下，“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父亲惨死的真相，否则，否则我可怜的老父……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啊啊啊——”

沈琼芝终于悲痛地嚎啕起来，这恸哭声在深秋宁静的夜里分外悲戚。声声哀嚎扭打着万清宸的心，他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他可能这辈子也没做过这么卑鄙的事情，这么残忍地利用并伤害了一个命运多舛的弱女子，而这个女子竟还这样信任他，感激他，万清宸的心愧疚地似被海水腌渍着。

“沈姑娘……对不起……是我，是我错了，让你这么痛苦……”万清宸不知道该怎样向她致歉。

“不，万大哥，我替父亲谢谢你。”说着，沈琼芝便挣扎着要下床叩拜。

万清宸赶忙拦着她，难过地说：“你快别这样，让你这么悲痛，我这心里实在自责万分，你切莫再折损我了。”

哭了许久，沈琼芝终于渐渐止住哀嚎，转而嘤嘤哀泣，继而哽咽抽噎了。

万清宸见她终于忍住了悲痛，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在她手里。

沈琼芝带着悲恸后的颤音，深叹了一口气，问道：

“那么今日验尸，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形，万大哥，你能跟我详尽跟我说说吗？”大悲过后的沈琼芝做好了承受真相的准备。

万清宸将自己所做的铺垫简单道来，关键处娓娓告知道：“到底是因什么被害的，被害的原因都还不清楚，这些我看也指望不上官府，只是当时仵作验尸的结果是……”万清宸看她一眼，不知能不能说下去。

“你说吧，我没事。”

“仵作说，颈部第四根颈椎有断裂的痕迹，是被人先用力拧断脖子，后做出上吊自杀的假象。”

沈琼芝听了再次眼泪滚滚而下，想到父亲生生被人拧断脖子的情形，父亲挣扎的痛苦仿佛如在目前，沈琼芝心疼不已。

“沈姑娘，你快别这么伤心了，都怨万某……”万清宸实在看不得她伤心，她一哭他就自责难过。

沈琼芝无助地摇摇头：“不怨你，怨我。”

万清宸没明白她的意思，也顾不上深究，他现在只想她熬过悲痛，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对了，沈姑娘，万某今天还自己做主办了一件大事，也不知道沈姑娘会不会责怪万某。”

沈琼芝满是疑惑地看他。

“我……我看沈伯父原来的棺木也烂了，坟地也荒凉。想着沈姑娘的情形，今后回到长清县的机会也难了，所以就将沈伯父的尸骸请人暂时安置了，我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木，你若同意我就命人将他运回南城；你若不同意，我明日就在长清县给伯父买一块好风水，依然让他就地入土为安，不知沈姑娘意下如何？”万清宸忐忑不安地说，他现在真怕自己这件事再做错了，这是他此刻所能想到的补偿她的唯一的方式。

“谢谢万大哥想得周到，可是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将来如何。”说着，沈琼芝黯然神伤。

“难道你……南城……？”她没明确说过她和张龚之的真实关系，万清宸也不好明说。

“南城也不是我的家。”沈琼芝想着邈远的将来，无望而落寞。

万清宸看着她瘦弱的肩膀，这个女人从小背负着罪臣之后的包袱，随父亲颠沛流离，父女俩好不容易有了落脚之地，没过几天好日子却又惨遭变故，也不知道她逃离牢狱的那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不说，他不好问。

“那么伯父的尸骸你打算……？”

沈琼芝思忖了半日，方道：“济南是回不去了，沈家满门抄斩后是怎么安置的，我也不知道，只怕是沈家的祖坟都没了。”沈琼芝伤感地拭泪。

“母亲的坟就在长清县郊外平安甸乱坟岗，万大哥，我想能否求你将我父亲和母亲合葬，也好让他们在下面彼此有个依靠。”说着沈琼芝又忍不住落泪。

“我此番离开，不知飘零何处，更不知此生还能否回来。还是让父亲伴着母亲入土为安吧，这里虽是伤心地，却也是我和父亲回忆最多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度过了最幸福的时光，想必父亲也愿意以此为故乡。”

沈琼芝说得凄然，万清宸心里也忧伤，他看着他，宽慰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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