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曰:帝姬有苏思河,生性温良,敦睦克己,礼教夙贤,端庄淑睿,即日起册封为元和公主。爱臣云琅,经纬之才,管葛之辈,品行出众,深得朕心,而今正值弱冠,嫁娶之年,与元和公主堪称天造地设,璧人一对,佳偶天成,孤珍爱之,许以良配,择日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我感觉脑门有根青筋正在突突地跳,我爹抬起眼睛偷瞄了我一眼,自动滚到旁边蜷缩成一个小虾米。
小虾米瑟瑟发抖。
小虾米偷偷探出一对昏花老眼。
小虾米伸出一只老手扯了扯我的衣角。
“闺女……”
虾米龇出一口黄牙冲我笑。
我恨恨一脚把小虾米踹飞百米远。
小虾米蜷着忍着疼半晌没动,又自觉滚了回来,蹭在我的脚边。
我伸脚踢了踢虾米:“说吧,怎么回事儿?”
说完,我冲虾米恶狠狠地一笑。
虾米刚刚遭遇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家暴,还在奋力维护作为父亲的尊严,眼含泪花,颤抖半晌,嗫嚅好一会儿,终于颤巍巍小声说道:“为父……为父被丞相赶出府那日,去了趟水云涧……正赶上林芳源的长生殿,有几个肥头大耳的蠢物吃了酒,起了肥胆,大声议论吾儿,说吾儿,无才无貌无封赏,连跪三日,出殿落水,实乃霉运缠身,与国运不利,难怪克死了亲娘。”
“他们还说,吾儿一进城便认亲无非是图荣华富贵,这公主身份是真是假还未可知,说不定只是个冒牌货,君上圣明,以面圣之名略施小惩,只是大司农大人心善,刚巧撞上,才让这霉神捡回一命,实在可惜。”
“更有甚者,说这瘟疫是吾儿带来的,无根无据,张口即来,胡乱造谣,可杀!可杀!实在可杀!”
虾米说着说着,便开始满脸忿忿不平起来,越说越气,直气得老脸通红。方才只是只蜷缩的虾米,现下便是一只入了锅被沸水煮熟的蜷缩的虾米。
“这几个王八羔子鳖孙蛋,敢造谣帝姬,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天杀的蠢物!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他们糟践的!若不是这些蠢物各个膘肥体壮,有如大豕,为父恨不得将这些个蠢物每个都割耳拔舌,千刀万剐了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声且怂,愤怒且怂,认真且怂,虚张声势且怂,总之怂,很怂,相当怂,怂的要命。
我:“……”
虾米色厉内荏地吼完,偷瞄我一眼,看我的脸色黑如碳墨,又颤巍巍蜷成一团。
我黑着脸道:“所以你就可了劲儿地吹嘘我?”
虾米颤巍巍将脑袋一低,小声说:为父只是说,吾儿才貌双绝,与大司农两情相悦……”
“才什么?貌什么?什么绝?”
“才貌双绝……”
“与谁什么?两什么?什么悦?”
“与……与大司农两情相悦……”
虾米泪花闪闪地、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丝毫不为所动,黑着脸问道:“那云中五公主的身份也是你编造的?为了吹嘘我的身份尊贵?”
虾米赶紧摇头澄清道:“这个为父不知,为父从未这样说过,应当是他们自己联想到的,与为父无关。苍天在上,黄土为证,为父若是有半字虚假,五雷轰顶,全家死绝。”
我的脸更黑了。
用全家死绝发毒誓的泪光闪闪的虾米被我一脚踹飞,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消失在了不知名的远方。
我探头张望一番,十分满意。
云琅已经连续三日闭门不出,不言、不语、不吃饭。
不吃饭这一点很要命。
流苏为此相当发愁,她太发愁了以至于脱发严重,头发掉的到处都是,由于她是云琅派来伺候我的丫鬟,所以她常在我的屋里伺候,常常伺候着伺候着就飞来几根头发,轻飘飘地飞过来打在我的脸上。
我揪掉脸上的头发,看着她发愁的侧脸,长长叹了一口气。
流苏是个尽职尽责的丫鬟,她不仅伺候我起身,穿衣,漱口,洗脸,她还伺候我吃饭,最关键的是,她伺候我吃饭。
你知道吃饭吃着吃着吃出一口头发的感觉吗?你不知道,因为你不掉头发;你不掉头发,所以你不能体会掉头发的苦恼,你不能体会流苏的苦恼,你也不能体会我的苦恼。
我看着饭碗里的头发很发愁。
我之所以发愁,是我不能直接地对流苏说:“流苏,你最近脱发颇严重,暂且不要来本殿的屋里伺候了,本殿不想再吃你的头发了。”
流苏是个恪尽职守、认真工作的好孩子,云琅让她来伺候我,她就尽心尽力地伺候我,连吃饭也不放过我……不是,连吃饭也要精心伺候我。
我不能打击好孩子的热情和信心。
于是,我精心调制了一碗芝麻糊,诚恳地端给流苏,诚恳地开口道:“我……”
我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流苏已经打着喷嚏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跑了。
哦,原来这孩子对芝麻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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