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风沙渐熄,天空逐渐晴朗起来。拓跋力微遥遥望去,只见远天的浓烟腾腾而上,将本该湛蓝的天空,蒙上了一层灰白的色彩。
拓跋力微命人徐徐后撤,始终以一个敬畏的姿态,与远方的火线保持在一个非常安全的距离,并时刻观察着火势的变化。
他的眼神,愤怒而悲伤。
“大火碾过,草原正在死去,留下一片焦黑,那是死神的足印。我的儿子漠汗,我的兄弟窦速侯,我的三百多個族人,已经都被死神带走了。”
“汉朝派来亲善的将军,也死在了我们的土地上。汉人有句话说,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以此推之,汉朝一定不会放过我们。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郝昭。”
“大人,火势阻挡了道路,郝昭跑不了多远。”下属提醒道。
拓跋力微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远方,凭借对这一带地形的烂熟于胸,估算着郝昭最有可能逃跑的方向。
“火势虽猛,遇河必止,郝昭多半会往河边逃跑。”拓跋力微指了指西边,下令全军向西进发。
行至天色大亮,即将抵达河岸,果然迎面撞见了大队的人马。
正是郝昭的人。
话说郝昭被自己放的大火烧得狼狈逃窜,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到了天明时分,好不容易来到河边,士兵们趟进浅水区,才堪堪躲过了大火。
郝昭命令全军下马,稍微洗刷了一下脸上的黑污,略作休憩。重新整点兵马,发现竟然走散了千人之多,各部的旌旗都已经熏得乌漆墨黑,火星子溅到上面,烧下一个个的破窟窿。
而剩下的士兵们,大部分也是惊魂未定,面庞漆黑,显得十分狼狈。
然而,郝昭的心情,却是格外的轻松,他对左右道:“只要烧死了周默,这样的代价,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希望不要再遇见拓跋力微的人马。”
话音刚落,手下传来急报,发现鲜卑大队人马,正在朝这边赶来。
郝昭很清楚,这一场大火,他已经彻底恶了拓跋力微,来者必然不善,于是急忙命令全军上马列阵,准备迎敌。
“他们有多少人马?”
“约莫五千。”
郝昭略作沉吟,咬了咬牙,拔出佩剑,对左右副将道:“这仗有的打。弟兄们,闯过这最后一道关,我们就捡上周默的人头,回魏国去。”
士兵们早已厌倦了蛮荒之地,一听要回国,一个个大喊大叫,振奋不已。
片刻。
黯淡的天空下,浓烟四起,滚烫的大地一片焦土,草原已经没有了色彩。
郝昭与拓跋力微各持五千骑兵,在旷野上对峙。
拓跋力微纵马上前,大声道:“郝昭,你去年穷途来投,我念在往日旧情,不顾部下反对,接纳了你,穷尽草原物力,供你大军吃喝用度。没想到,你今日就这样回报于我。”
郝昭冷笑一声道:“拓跋兄之恩,我帮你平定河西鲜卑诸部落之时,已经报答过了。可拓跋兄既然知道我与蜀朝不共戴天,为何趁我不在,会见汉使?这不是在我背后捅刀子吗?你既不仁,也休要怪我不义了。”
拓跋力微厉声道:“见谁或者不见谁,乃是我鲜卑族内部的事务,与你一员魏将何干?你屡次撺掇我南下侵扰汉土,不过是为了你个人的功名利禄,我鲜卑人为何要跟你趟这趟浑水?为了抢掠那三瓜两枣,去招惹一个庞然大物般的邻居,于我们鲜卑一族又有何益处?”
郝昭道:“多说无益,枉费口舌。既然我们谈不到一块,那就好聚好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一场无谓的厮杀,你我都讨不到什么好处。”
“奸贼,死到临头,还想着能活着离开吗!”拓跋力微勃然大怒,“我儿漠汗年仅七岁,记得不久之前的一场酒宴,他还曾坐在你的腿上,唤你叔父。即便我们有些分歧,毕竟也是相识了十几年之久,你为何竟如此狠毒,连小孩子都不能放过?”
郝昭傲然道:“吾太祖武皇帝曾言,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要怪也只能怪你儿子运气不佳,挡了莪的道!你今天若还想挡我的道,你儿子的下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说完,郝昭转身撤回军阵,拔出佩刀,催动大军,主动向鲜卑人发起了进攻。
“受死吧!”
拓跋力微怒发冲冠,挥舞马刀,率领鲜卑大军,直取郝昭而来。
一场血腥的厮杀,在草原上激情上演。
数个时辰之后……
尸山血海之中,郝昭终于带着仅剩的几百人残部,杀出一条血路,向东狂奔而去。
拓跋力微已然深受重创,尚且勉力战斗。鲜卑士兵虽然还有不少人活着,但面对如此惨烈的厮杀,战损比已经达到了不可承受的程度,一个个只是凭着本能保命,已经难以形成有效的组织,遑论追击?
“啊!!”
拓跋力微眼睁睁看着郝昭逃跑,却已经无力追赶,只能抬起头来,对着苍天大声怒吼,肆意发泄着情绪。
郝昭的情况并不好过。
他也已经身中数创,浑身是血,头脑昏昏沉沉,多半是失血引起的。
但能够成功逃出生天,他还是狂笑不止。
郝昭一行在滚烫的焦土上一路狂奔,直跑到马匹精疲力竭,嘶鸣不已,才放缓了脚步。
风已停歇,放眼望去,东边的一座小山之上,已经看不到火线,甚至还有一抹绿色。
望着那座绿油油的山,郝昭大笑起来。
“将军,我们去哪里?”一名部将问道。
“尽可能收拢残兵,然后一路向东,翻过前面那座山,前往并州。”郝昭道,旋即叹了口气,“只可惜,没有机会返回去辨别尸体,割下周默的人头。但至少,他的确是死了,功劳在我,我们返回魏国,大将军也一定不会不接纳我们的。”
一行人缓步向东,走不多久,就陆续遇到了一些零散的士兵前来会合,其中一部分,是刚才从战场上逃跑的,还有一些则是在昨夜大火中走散的。
一名部将遥遥指向南边:“将军,你看南边,有一大队人马追上来了,定是我们的人!”
郝昭望过去,只见果然有一大支人马,正在朝这边过来。
他们人数不少,起码也在千人左右,虽然距离还很远,看不清衣着相貌,但从高高竖起的旌旗,起码能看出,这支人马绝对不是鲜卑人。
鲜卑人军队十分散漫,并没有举旌旗作战的习惯。
郝昭哈哈大笑道:“好啊。如此一来,我们并未损失太多人马,大家都能跟我回去了。”
可是说着说着,郝昭的笑容却是凝固在了脸上。
虽然那支人马还未近前,郝昭却远远看到了他们的旗帜,黄底红旒,绣着粗重的黑色汉隶,赫然是蜀军的款式。
“是蜀军!哪里来的蜀军?”郝昭大惊,一时竟愣在原地,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蜀军已经都烧死了,绝对不可能。”
一旁的部将焦急地催促道:“将军,走还是留,快下命令吧。”
“若是友军,自不必走。若是敌军,走去哪里?走不了了。”郝昭道。
话音刚落,只见那支蜀军突然加速,朝着这边猛冲过来。随着冲刺,蜀军逐渐展开了阵型,可以看到,这支军队足有千人以上。
而转瞬之间,当先的一员骁将已经骑着快马冲到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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