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顺水，通常是一句好词。

但在古代打水战，顺风顺水，却是兵家大忌。

除非你能势如破竹，一路全胜，捅穿敌人的所有防线，否则一旦战事不利，想要掉头撤退，或者暂时后撤拉扯迂回一下，顺风顺水马上就会变成逆风逆水，想跑都跑不了。

当溃坝的消息传到洛阳之后，魏将费曜奉司马懿之命，发动孟津渡口的全部运力，共计两万余人马，以及大批的粮草物资，趁雨夜从黄河向下游撤退。

一路顺风顺水，船行极快，预计翌日天亮之后，就能抵达兖州地界。

只要这一夜平安无事，诸葛亮哪怕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再追上了。

雨夜的黄河，天地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波涛汹涌，雨声瑟瑟。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除非汉军从天而降，否则不可能干扰到魏军分毫。

在看到汉军的红色烟花之前，费曜根本不相信，汉军会突然出现。

大将军司马懿对于情报的准确分析，就是他最大的自信。

起先，情报显示，汉军只在黄河北岸有一支万余人的军队活动，而王肃与孙礼的两万人，已经开抵平皋县，牢牢钳制住了这支敌军。

当时，费曜等将军就向司马懿表示，当听从王肃之建议，趁雨夜撤退。

但司马懿却说，稍安勿躁。

王肃的报告，司马懿是半信半疑的，毕竟司马懿太熟悉魏国官场了。在这个官场之中，只要是人，就有可能撒谎，可能添油加醋美化情报，还可能被敌人欺骗。

直到溃坝的消息传来，却是实实在在触动了司马懿的内心。

因为坝溃了，就是溃了。不可能有人撒谎。而老天爷是公平的，溃坝能伤害到魏军，也自然能平等的伤害到汉军。

虽然溃坝具体情况和严重程度，以及军队和乡亭的损失情况，目前尚不可知，但可以想象，此时的北岸，已经是一塌糊涂，一片混乱。

司马懿只说了八个字：“趁乱撤军，必保无虞。”

司马公料事如神，众将军都是十分佩服的，他都笃定说了必保无虞，怎能有假？

直到一朵绚丽夺目的红色烟花，在黑漆漆的夜空之中绽放开来。

“完了，全完了！”费曜绝望地喃喃道。

战斗还未开打，主将就直接像泄气的皮球，一蹶不振。

这不是因为费曜不够忠诚，不够英勇，而是因为他太了解己方的情况了。

顺风顺水，兵家大忌。

何况魏军本就不擅水战，各船上又载满辎重，更是笨重不堪。

只见汉军船队从北岸飞速驶来，一分为三。

一部直接杀向魏军的领头船，当头拦截，两部则一左一右分兵突进，杀入魏军侧后，并封锁魏军可能突围的方向。

汉军也不来虚的，一照面，就是直接火油烧船，潜水凿船。

不求俘虏一兵一卒，不求缴获粮草物资，只是以最高的效率，最狠的手段，制造最大的破坏。

这叫趁你病，要你命。

黄河之上，火光冲天，映红了黑夜。一艘艘的魏军船只，或被烧成灰烬，或被凿沉河底，魏军或被烧死，或被淹死，凄惨的喊声嘶声力竭，响彻夜空。

这一夜，对于费曜和魏军来说，简直是人间炼狱。

但对黄河里的鲤鱼来说，却是天上掉了馅饼，有口福了。

经过一夜毫无悬念的战斗，天亮时分，魏军仅剩的最后三十只船被汉军彻底包围，全部缴械投降。

而一部分魏军弃船登上南岸，想要逃跑，也都被事先等待在南岸的关兴一千骑兵伍全部拦截，当了俘虏。

周默命人接管魏军船只，然后开始打捞幸存者。这些侥幸没死的魏军士兵，感恩汉军搭救，几乎全都主动投诚，加入汉军之中。

周默也是来者不拒，全部收编，归入各营之中。

而经过一番寻找，却没有发现魏军主将费曜本人的踪迹。

周默询问了魏军战俘，有几人声称看到了费曜的大船着火的场面，费曜本人中箭，和甲落入水中，之后就再无消息。

想来是已经跟大多数魏军士兵一起，喂了黄河鲤鱼了。

经此一役，根据俘获的五千余人计算，这两万多魏军，起码淹死了四分之三。

而之前黄河决堤，也是淹死了大约四分之三。

冷兵器时代，战场上的阵亡率是非常低的，也只有借助大自然的力量，才能造成如此恐怖的战损比。

而如此成建制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也是周默乐见其成的。

因为打仗的本质，打的是资源。

人，就是其中最重要的资源。

即使仗打赢了，得到土地城池，如果不能歼灭敌人有生力量，那么得到的土地，也是不安全的。

之前北伐之战，曹真退出关中之后，依旧在潼关蒲坂对大汉进行了旷日持久的骚扰和进攻，就是明证。

幸亏当时赵云守住了，倘若稍微有些松懈，长安城再次易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只有成建制歼灭了敌人的部队，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胜利。

周默在潼关，平皋，以及今日的黄河水战，三场战斗下来，即让至少五万敌军命丧黄泉。按照两汉历来修史之风气，写在史书之上，那就是至少翻三倍来统计。

哪怕魏国家底再厚，这样的损失，也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即便即刻开足马力，招募新的士兵，还得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和实战磨砺，一两年之内，也难以形成有效的战斗力。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逆转攻守之势。给司马懿造成的打击，更是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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