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轻和杨远爯回来时俱是丧着脸。

大家看到这幅脸色就明白了，有士卒战战兢兢地问道：“二位都头，还要攻城吗？”

“攻！都他娘的去攻，全部死在城下也好，老子第一个去死，死了最干净！”杨远爯突然就发火了，吓得那些还想抱怨几句的人再不敢吭声。

吕兵看得出来，他的火至少有一半是冲着杨轻发的。

杨轻没吭声。

她仔细查看了大家的伤情后，平时总得说两句的安抚话也没说出来，掉头又独自出了营。

吕兵跟了出去，看了看杨轻细长的身影，在满天的风雪与尘土中更显单薄，又看了看远处堆积如山的尸体，早被冻成了一根根奇形怪状的冰棍，终于下定决心道：“或许我可以去试一下。”

“试什么？”

杨轻现在的心情很糟，声音里多少有些不耐烦。

“攻城。”

杨轻楞住了：“你怎么攻？”

“用‘天火’。”

杨轻本以为吕兵是在开玩笑，正准备拒绝，只要归义都的人还没有死绝，她可舍不得吕兵这样的人才也像个普通士卒那样变成堆在城楼下的尸体。

但听闻到“天或”二字，也不得不迟疑地问道：“天火……能用来攻城？”

吕兵一边脑海里快速地计算着：“能用来攻城。但不一定能起到作用……这跟天火的质量和数量有关，也要考虑渝州城的城墙厚实程度……”

“从你那里得来的十斤天火还在，除了拿出一些做范本，其余的都存在库里。掌书记那里还有洞硝百斤，硫磺三十斤，木炭无数，具体数目还得跟他核实……至于渝州城墙，高六丈，厚两丈三尺，周长一千六百余丈……”杨轻急忙报出她所知的数据，同时期待地看着吕兵。

吕兵继续问：“城墙主体是由什么筑成的，条石还是夯土？”

杨轻向来喜欢收集信息，所以早知道了渝州城墙的建筑方式，赶紧报了出来：“主体是以夯土制成，城门附近包裹有砖石，也有部分条石，主要是用来做地基，入土一丈有余，条石间用粘土和糯米黏合……”

吕兵将这些数据又在头脑里过了一遍，但仍觉得太过于模糊，最后道：“我得亲自去城墙下看一遍。”

杨轻也不敢耽搁，立即取过望远镜对着渝州城方向观察了几眼：“你最好晚上去，白天靠近城墙太危险了。”

“好。”

“我现在就去高都帅商议，让他先不要撤去壕桥，晚上送你过河，还有投石车的问题，总之我会说服他全力配合你，你只需做好自己的准备就行了。”

攻城的壕桥在平时都得收回来，更别提晚上了，得时刻提防城内时守军出来偷袭。投石车会白天夜晚不间隙地攻击城墙，如果吕兵要去探查，自然得停止攻击……

“那我现在就去寻韩大哥，商议天火的事。”

吕兵知道事情紧要，也不耽搁，立即和杨轻分头行动。

…………

黑火药的威力首先取决于硝石中硝酸钾的纯度，而天然存在的土硝几乎以硝酸盐为主要成分，在其漫长的形成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与石英砂粉、粉砂、粘土等相互掺杂，混入其他元素。

韩志铭等人自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可能制成高质量火药所需的硝石。

虽然将硝、木炭、硫磺三物混合就可引起剧烈的燃烧，但这个燃烧的剧烈程度如何，形成爆炸的临界点又在哪里？

他们只能凭着经验慢慢摸索。

吕兵拿到库存的洞硝后，第一步便是要将这些洞硝提纯。

尽管他并不担心别人看懂他的提纯原理，但还是尽量地安排给不同人不同的工序，如那些挖坑的人只负责挖坑，由另外一批人来负责坑壁和坑底的夯实过程，再换一批人来挖蓄水池和洞眼，甚至他还有意多布置了几道无用的工序，扰乱视线。

坑内布置的木材和麦杆等也遵行同样的道理，更别说将硝水熬制成硝石的核心工序了。

火药不比弩弓，它的威力和前景都太吓人了，吕兵实在不放心将它轻易交给旁人。

除了硝石，在木炭和硫磺的处理上吕兵也同样留了一手，其实这两样在黑火药中起燃料作用的物质无需额外加工，但吕兵还是安排了人手去做了大量无用功，其意图同样是尽量保守火药的制造秘密。

当三种原料配齐，最后的配比工序吕兵亲自完成，甚至连李焕和刘三两人都被他支开，让这两人加上史东在屋外戒备。

为防别人从原料的消耗上得知配比比例，他将手上的三种原料全部使用完，除了配成黑火药，剩下的硫磺和木炭都制成了导火器物。

制成这批黑火药耗去了七天的时间。

这七天里归义都暂未被派去攻城，听说是杨轻在高仁厚面前领了军令状，说她只会率部再攻城一次，而一次攻城如未能下，她会战死在城楼下，绝不生还。

高仁厚显然不信杨轻和她的归义都能攻克渝州城，但见杨轻把话说绝，也只得应下，同意归义都暂不攻城。

吕兵也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杨轻并未对他说起这事，两人偶尔见面时，杨轻也只是过问一下天火的制作进度，其余，均不多言。

制成黑火药后，当晚，吕兵便亲自去城楼下实地勘察。

这是决定归义都生死的大事，杨轻派了大姐率最警觉的五名亲兵，外加上唐宗汉和史东两员悍将护送吕兵。

下的命令是，如果吕兵有任何闪失，你们都不用回来了。

其实吕兵更想一个人单独行动，但军中之事也由不得他个人，只能在那八人的小心翼翼护送下朝渝州城趁黑摸去。

过了护城河，便可见城楼上人影来回巡逻。

或是发现了今晚城外唐军反常地未撤去壕桥，城楼上负责戒防的守军明显比平时更多，时不时还有人将头和火把伸出城墙外，凭着微弱的光线努力地向下张望。

吕兵等人也不敢大意，一旦被城上守军发现，再派出骑兵来追剿，单凭他们八个人，很难再逃回护城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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