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歆、钟繇、王朗三人,都是魏国三公级别的功勋老臣,年纪也都是七老八十。同时,他们也是名满天下的大名士,大学者,且都以品格高尚、著作等身著称于世。
周默倒是不介意杀了他们,这些老家伙个个也曾是汉臣,裤裆没那么干净,若是历数往事,想找出他们的罪过来,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比如华歆就曾经主持曹丕篡汉的禅让大典,钟繇则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核心谋划者之一。称他们一句汉贼,并不为过。
只是,倘若以不忠于汉室的罪名杀了他们,恐怕会失去曹魏全体士族之人心,对于一统天下的事业,大为不利。
毕竟早在几十年前,桓灵之世,汉室这块金字招牌就已经跌落神坛,彻底去魅了。
普天之下的公卿大夫,嘴上人人都尊奉汉室,心里却没人真把汉室当回事儿。袁绍看不上,曹操捡过来继续用,曹操用完了当破抹布一样丢了,刘备又把他捡起来,擦擦干净继续用。
当年桓灵二帝暴虐天下,人人痛恨,后人回想起黄巾、董卓之乱,无不将罪过归咎于桓灵之上。
表面上看,桓帝、灵帝二位,似乎坏的流脓,整天不干人事儿。但若深究其根本,这两位皇帝虽然真不咋地,但也绝不是为了坏而坏的无能蠢货。
他们做的事情,可能看上去很无耻,但放到汉末士族门阀势力壮大,大一统的中央政府失去权威,日渐衰微而不能控制地方的大背景之下,就能清晰地看出,这两位皇帝借宦官之力,无论是实行党锢,还是公开买卖官爵,不过是为了与士族门阀争夺话语权,想要巩固摇摇欲坠的皇权罢了。
周默也是清楚地看到了时代大背景之下的波澜诡谲,才想明白,这就是外儒内法的秦制皇权制度的周期律,是注定要一次次破裂,又一次次结痂的脓疮。而想要打破这個周期律,绝不是一朝一夕,一两代人能够完成的事。
尤其在这个道德沦丧,信仰崩塌的时代,更是如此。
周默记得三国演义里面,诸葛亮痛骂王朗,王朗羞愧难当,无从反驳,跌落马下而死。
但演义毕竟只是演义,只存在于文人的理想世界。真实的情况是,倘若周默用同样的话术痛骂王朗,王司徒非但不会气死,可能连羞愧都没有。
所以,周默不但不会杀他们,反而会供着他们,带回长安,让丞相亲自处理。
周默只对三人道:“如今,洛阳已破,曹叡鼠窜,汉室再兴,只在朝夕。诸公皆饱学名士,天下人望,当看得清这天下大势,及民心所向,尽早归顺,才是正途,我周默可以保证,以前你们做过的任何事情,全都既往不咎。”
王朗却道:“将军抬举我等了,我们几个老朽,都已迟暮昏聩,实在是越来越看不清这天下之局势,天命之所归。只求将军能放过我等全家老小免于灾祸,我等必感激涕零,感念将军之大恩大德。”
王朗的话,只求自保,而避提天命,显然是并不相信所谓的天命归汉。
一旁的马谡心中不满,站起来道:“王莽篡汉,光武中兴,曹操篡汉,昭烈季兴,复长安,破洛阳,汉室幽而复明,指日可待,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王朗微微摇头,没有回答。
几个老家伙活了大半辈子,也在乱世之中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见证了桓灵无道,黄巾四起,见证了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见证了魏武挥鞭,廓清寰宇,又见证了天下还未平定,朝政便日益败坏,诸曹夏侯的二、三代子弟,肉眼可见地一代不如一代,其堕落之速,令人痛惜。
而偏偏在此时,本已奄奄一息的西蜀,却突然崛起于西南一隅,北伐一役,天下震动。此番东征洛阳,更是如一柄利剑穿心,令曹氏政权摇摇欲坠,几欲倾覆。
诸葛亮治军水平,那是没的说,只狭据边疆贫瘠之土,却能训练出如此强大善战的一支军队,的确很厉害。
可若是见到诸葛亮本人,王朗真想问一句,孔明啊孔明,你举起的所谓复兴汉室的大旗,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的为了汉室吗?
抑或为了自己的权力?
还只是为了践行你和刘玄德的君臣之义?
王朗真想和孔明辩一辩,你们这帮人,还有背后那个无能的刘阿斗,就真的能代表汉室,代表天命吗?
正牌的大汉天子刘协还活着呢,你刘阿斗凭什么代表天命?
谁拳头大,谁就是天命?
那你和曹孟德,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可这些话,王朗也只能暂时憋在肚子里面,不敢跟面前这几位年轻将军说。
他心里清楚,跟诸葛亮说这些,诸葛亮一定不会杀他们,而跟周默说这些,那基本就等于自杀。
周默命人搜查了王朗等人随行的这一大批马车,除了三位老家伙家中的妇孺儿童,和几个留家的庶子,以及家丁仆从,也没有再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人物。
而随车物品就不一样了,三个老头都是曹魏顶级名流,此次逃亡,携带的金银钱财倒是不算特别多,反而是有大量珍贵的简牍、书籍、字画,让人眼前一亮。
周默随意翻看了一下,竟在里面发现了他的华阳书社出品的《史记补遗》和《蔡中郎集》,不得不说,他们还挺有品味,知道什么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周默命人将金银财宝给士兵们分了,把有价值的简牍留下,给三老腾出几辆空车来,安排他们及其家眷坐车。毕竟这几个老家伙已经半截入土的人了,跟着士兵们以行军的强度步行,不出三天就要一命呜呼。
其余家丁,仆役几百人,则全部分配各营,用作力夫,帮士兵们背锅挑担,以减轻行军负担。
不多时,张嶷率后军赶至,经过这几日的连番苦战,将士们已经疲惫之极,急需休息,包扎伤口,补充粮草物资。
而大军已深入敌境,指望长安的后勤,显然是不现实的。
经过一番商议,又拷问了几名魏国降人,询问洛阳附近屯粮所在,连问了几个人,回答皆称屯粮在城南,如太谷、坞乡等地,距离颇远不说,沿途还有可能遇到大股的魏军,此时南下,显然是不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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