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堤坝裂开一个大口，决堤的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可以预料，用不了多久，北岸的丛林、田野、村庄便都将被洪水吞噬，化作一片浩瀚的汪洋大泽。

紧接着，远方的天空，突然炸开了一朵耀目的红色烟花，夺目的光芒冲破雨雾的阻隔，犹如夜空中的闪电，格外引人注目。

堤坝上的百姓今日算是开了眼了，接二连三看到这不可思议的场景，犹如神迹显灵一般，都被深深地震撼了，有的大声惊叫，有的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更多的人则是伏地磕头，祈祷苍天保佑。

村民们缓过神来，交头接耳议论着：

“天上放红光，是老天爷显灵了，救了我们的命啊。”

“是亭长救了我们的命，否则今天都得死。”

“可惜我家的房子，还有地里的庄稼都被淹了，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能活着就不错啦，只要活下去，办法总会有的。”

英子耳畔听着村民们的谈论，却似乎没有被他们干扰，只凝神望着滔滔的黄河水从决堤处一路北上，焦急的神色溢于言表。

过了片刻，她看到在更远的北方，又有一朵同样的烟花升上天空。又过了一会儿，在更远的地方，第三朵升起，只是这一朵的位置已经非常遥远了，红光一闪而熄，若不是她的眼神好，根本就看不清楚。

“这红火仿佛接力一般，很有规律，我看不像是天神显灵，倒像是人干的，在传递消息呢。”

聪明的英子马上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却还不能确定，一双眼睛朝着大坝远处望过去，希望能发现一些线索。只是天色尚早，光线十分昏暗，根本看不清楚什么。

她索性将身上的包袱解了下来，交给母亲，想要沿着大坝，去决堤口的位置看一看。毕竟那里更靠近一些，看得也更清楚。

“英子你干啥去？”

“我瞎走走，去那边看看。”

“走了半夜，你不累？不歇着瞎跑啥呢？”

“甭管了娘，你看好咱家东西，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英子弯下腰紧了紧草鞋的绑带，告别母亲，离开人群，朝着溃坝方向走去。可刚走出人群不多远，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就发现了她，马上围了过来。

“那边危险，不能过去。”士兵抬手拦住英子道。

英子听懂了危险两个字，笑着道：“哦，危险，我知道，我就是好奇，想过去看看，不让去算啦。”

说完，英子就转过身去，漫不经心地往回走了。可刚走了几步，她突然一個猛回头，从士兵们的缝隙之间“嗖”地一声蹿了出去，朝着溃坝处发足狂奔。

士兵们看她是个小女娃子，又笑眯眯地惹人怜爱，所以就放松了警惕，猝不及防，一下竟让她给溜过去了。

“停下！不要命啦！”士兵们一边大喊，一边追在后面。只是英子一心想要去近处一看究竟，哪里肯听他们的话，使出吃奶的力气，玩命地奔跑着，一时间竟甩开士兵们一大截。

这段路，大约有七八百步的样子，英子发力太猛，跑得太狠，还剩一两百步的距离，虽然身后的士兵们还没追上来，但她只感觉自己心砰砰狂跳，肺也要炸了，实在跑不动了，只好慢了下来。

回头看了看那些士兵，还稍稍有一些距离，看堤坝上一览无余，并无什么异样，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堤坝下面。

其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果然让英子看到，在不远处的堤坝下方，那片本来是一片草地，如今已经被彻底淹没的区域，竟然停着一艘长船，船上还载着不少人，都穿着汉军的军服。

“他们离这么近，在做什么？”

只见那船上有一士兵用一根长竹竿量了量洪水的深度，回头道：“水位已经足够高了，我们任务完成，给大营发第二枚窜天猴，用绿色的。”

虽然听不太清，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英子却是清楚地看到，几个士兵经过一阵娴熟的操作之后，一个火弹从这艘船的甲板上发射升空，在天上爆炸开来。

英子抬头望天，果然是烟花，只是这一次，是绿色的。

接着，她就被身后赶来的士兵们猛地扑倒在地，反手捆上了绳索。

“小娘跑得挺快啊，累死老子了。”

“我都看到了。”英子没有反抗，从容地让士兵们把他绑了，只不停地喃喃道，“我们看到了，你们骗人呢。”

士兵将英子带回人群，将她带到一处临时的低矮帐篷旁边。英子知道这里一定是他们的长官，想起亭长跟她说的要杀头的话，心中有些害怕，却还是咬了咬牙，一昂头颅，钻进了帐篷里面。

一个皮肤白皙，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正当中坐在里面，身边有两个全身甲胄的高级将领陪左下首。

“你的手很白，你是个贵人，我看得出来。”英子有些紧张地道，“不过，我都看到了，你杀了我也没用。”

刘协常年居住在河内，自然是能听懂她的话，笑了笑道：“女娃子，你看到什么了？我为何又要杀你？”

英子道：“我看到，那发射到天上的火光，是你们放的。”

刘协笑着点了点头：“没错，那是我们放的，是军事上传递讯息的办法。”

英子道：“这坝我经常上来的，牢得很呢，根本没那么稀松，我猜，这大坝也是你们挖塌的，不是自己塌的。不然，你们的人为何不赶紧跑，却开着船在那大坝底下晃悠啥子？”

刘协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英子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是在打仗，你们挖塌了坝，是想要淹死敌人呢，所以，我问亭长咋回事儿，他也不敢说，要给你们保守秘密。”

说着说着，英子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可是，可是我弟弟被官府征了去，正在平皋当力役呢，他才十五岁……”

刘协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女娃子这么聪明，胆子也大，倘若身在富贵家庭，一定会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可她偏偏却是穷苦底层出身。

而对于底层来说，太聪明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你很容易就能看清楚世间的残酷真相，却无力改变其中任何一点。

刘协道：“我很同情你，还有你的弟弟。但是打仗本身就是这么残酷，谁也没办法改变。就像明知良药苦口，却还是要喝，怕苦不喝药，病就好不了，今天打仗，也是为了明天能够不再打仗，百姓们平平安安，过舒心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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